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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根据车疾驰的速度,窗子内的黑影轮廓和轮胎碾磨地面留下的车辙深度,判定或许是一个身材很清瘦的男人。
他打开桌角的灯罩,对准烛火要焚烧,我起身一把夺过,大惊失色,“你做什么?”
他抬起头看我惊惶无措的模样,“真真假假,不能凭借陌生人的一句话决断。它可能仅仅是一个计。”
我将纸小心翼翼叠好护在胸口,曹荆易是理智的,他们所有人,我身边的每一个,都冷静理智到没有感情,冷血麻木,可有些时候,需要那么一点感情,毁灭掉一点理智。
我捂住脸,透过敞开的稀疏的指缝看向面前这杯颜色绚丽的香槟酒,“我扳倒常府赢得这么干脆,我没怯弱过,可在乔苍身上,当作我懦弱,背叛,什么都好,我面对他时根本下不去手,哪怕我知道如果没有他筹谋,容深未必步入常秉尧的圈套,可我就是办不到。我不敢想象失去他以后的日子我会怎样痛苦。我失去过一个爱人,那样剜心蚀骨的疼,我这辈子也不要再尝。”
曹荆易一言不发,他听到我诉说对乔苍的难以割舍,眼底的光有些晦暗,不再那么神采飞扬,我将手从脸上移开,“这样的希望上苍给了我无数次,最后都破灭掉,我承受不起从天堂坠到地狱,从地狱到更深的阎罗殿的感受。”
他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,背上青筋暴起,他在拼命克制,但克制到最后那杯酒还是被他捏碎。
迸溅出的水和玻璃碎片击碎了头顶吊灯,发出炸裂的脆响,惊得旁边一桌男女钻到了桌下,曹荆易从椅子上飞起,一把护住我的身体,碎片擦过他衬衣割出一道裂痕,而我安然无恙。
他薄唇挨着我头顶,声音沙哑说,“抱歉。”
我从他怀中钻出,看了一眼他手臂,他并没有受伤,只是衣服残破。
他拿起搭在椅背的西装穿好,递给侍者一张卡,赔偿了灯和酒杯后,我们从小店离开。
街道在这前不久还阳光明媚的冬季,又邂逅了一场潮湿的雨。
淅淅沥沥的雨丝斜落,透过窗子竟没有察觉。
几个孩子结伴从台阶下跑过,溅起坑洼内的积水,溅落在我飘扬的裙摆,我看着浮荡在空中的雨伞,“拿到这个消息,我第一时间想到会是你的人。”
他没有回应,我笑了声,他从我的笑声里听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,眉眼迭起浅浅的皱纹,“你怀疑我知情不报。”
我冷漠注视他,没有反驳,他知道我默认,眼底浮现一抹冷冽,用力扯了扯领带,“在你眼中,我这样不堪是吗。”
“珠海你是什么人,你都没有拿到的结果,别人却来告诉我,我清楚记得常秉尧的人要喊你一声曹爷。”
从我认识曹荆易,我只从他的脸上见过两副表情,风流温柔,或者波澜不惊。此时他有些无奈和仓促,也有些失望和落魄,“我承认我有图谋,我也是活在风月里的人,我不能免俗在儿女情长。但我不会下作到隐瞒你最想要知道的消息,让我的优势变成劣势。”
我脊背僵了僵,一言不发从他身边经过迈下台阶,在我快要脱离他时,他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,“你委托我的每件事,我没有辜负过。我的私心,在能让你快乐面前,被我亲手扼杀了。”
他说完这一句,主动松开我的手,朝我身后的方向走去,司机撑起一把伞遮在他头顶,他吩咐了两句,独自冒雨拉开门进入车中,司机朝我疾步走来,“何小姐,先生命令我为您撑伞。”
我推开他冲入雨中,逃离这片令我窒息的屋檐,奔向等候我的轿车,身后那束灼热的目光,透过窗子,透过雨帘,透过阴绵的空气,不曾从我背上移开过,直到我躲进车里,消失在人海茫茫的长街。
我承认只要沾了容深的事,我就失了理智,失了自我,失了所有分辨,我会口不择言,会慌不择路。
我倒向后座,用丝巾盖住脸,在颠簸中自言自语说会不会有死而复生。
司机一愣,“您和我说话吗。”
我嗯了声。
司机打开雨刷,天地间一片混沌,“也许。但不是死而复生,而是根本没有死。可谁愿意没死却装作死人呢,死终有一日到来,人们是珍惜活着的。所以这不可能。”
我瞪大眼睛看着模糊不清的窗外,心脏停了动,动了又停。
乔苍晚上比以往归来都要早,进门时一身浓烈酒气,我问他怎么喝了这么多,他指了指湿了大片的西装,“应酬时一个女人泼了酒。”
我透过梳妆镜看了他一会儿,他裸露的地方没有痕迹,“风月场的女人,入行第一日老鸨子就要调教,不能毛手毛脚,不能惹客人不快,这是大忌讳,能伺候你的一定是头牌名伶,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。”
他似笑非笑,“所以何小姐认为,我中了圈套。”